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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幅照片所想到的
牛运祥
我和老伴周玉美现有十四册影集,内储照片一千余幅。其中一幅特别珍贵,我一直妥为保管,并经常观瞻,又且移印于拙作《根玉人生》正文之前,与我父母的照片并列。这幅照片的上方记有“毕业留念.1964年7月15日于山大”,是成仿吾校长、杨希文副校长、张琳(成老夫人)副教务长、王承瑞系主任、张京周总支书记等与我班8名学生的合影留念,我有幸位列其中。
我上大学的五年,成老一直兼任山东大学的校长和党委书记,对此,我感到很幸运,很自豪。成老威信很高,我们都很敬仰他,服从他。成老是我国无产阶级革命家、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代表、党内著名的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他与郭沫若、郁达夫办“创造社”的事人所共知。他精通德、英、日、法、俄五种语言,撰写和翻译了许多论文、小说、诗歌。在延安,他与徐冰合译了《共产党宣言》,晚年又从德文原版翻译出版了《共产党宣言》,并赠送朱老总一本,老总喜极,亲到成宅道谢,成老很感动,觉得自己应该先去看望朱老总。我看到过对此情节的详细报道,热切的文字,亲密的拥抱,相映生辉,充分表明了两位革命老人半个多世纪的真挚情谊。成老1925年即任广东大学教授和黄埔军校教官,以教授之身参加长征,我在多本史书和回忆文章中看到了成老当年的革命事迹,当看到他穿着军装与洪学智的合影时,我肃然起敬。抚今追昔,我们当永远铭记老红军的丰功伟绩。1934年1月,成仿吾被选为中央政府委员,并在瑞安中央党校任教,在延安任陕北公学校长,1939年创建华北联合大学并任校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成老一直在高校工作,为新中国的教育事业殚精竭虑,夙夜辛劳,做出了卓越贡献。成老生于1897年,1984年5月17日在北京病逝,我当时在西北地勘局214大队任副大队长,看到报上登的讣告后,痛苦地流下了眼泪。巨星陨落,山河悲壮,弟子们再也听不到他那谆谆的教导了。
我与成老虽未单独面谈过,但直接聆听过他的报告,亲见他深入实际、密切联系群众的作风,领教他谨严治校、科学施教的方略,印象深刻。
面对照片,我想起几件事:
一次,在老校(洪家楼)大操场上,成老给老校四个系的师生员工和校部机关工作人员作报告。报告中谈到了长征,成老的一句话,感人至深,我至今记得。他说:“同志们,我们的一切成就都是属于党和毛主席的......。”两位湖南老乡,同是无产阶级革命家,成老竭诚拥戴上级、全力辅佐领袖的高贵品质,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当时,在校内盛传着一种说法,说成老要求马列室的同志学习《共产党宣言》一百遍,对此我深信其有。成老坚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并且广为宣传,致力践行,奋斗终身。
有一年山大举办运动会,成老、杨希文副校长,还邀请了省军区司令员杨国夫中将和其他几位领导同志出席了开幕式,观看了上午的比赛。山大校友、世界女子跳高冠军郑凤荣现场表演跳过一米八O;全国万米冠军,开幕式那天从千佛山一直跑到山大体育场;省武术队和全国标枪冠军也做了精彩的表演。舞术队的表演,晚上仍在进行,灯光下,舞剑弄枪、腾挪跳跃,绝技纷呈,别有一番风采。成老饶有兴趣地坚持看完,并接见了运动员,与他们一一握手,深致谢意,勉励他们进一步把山东武术发扬光大。成老经常亲自关照和指导教学科研工作,关心过问学生的学习、生活和健康状况,处于困难时期,分外操心费力。成老有时晚上视察学生宿舍,亲切地嘱咐大家:“同学们,要休息啦。”真是诲人不倦,无微不至。
当年,苏中友好协会会长、苏联高教部部长叶留金(音译)访问我国,专程造访山东大学。成老在百忙之中陪同叶及其随员(其中一位是苏联东方语言研究所所长)参加会议和走访,与师生员工会面。成老表现得很谦和,很有礼貌,又十分得体,不卑不亢,充分展示了中华民族礼义之邦的风范。叶和那位所长都讲了话,表现也都友好。所长是用中文讲的,他说:“亲爱的同志们,我们非常非常高兴来到这里......,”他连用两个“非常”,可见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受到礼遇的满意。须知,那时中苏关系已趋紧张。
1961年夏天,济南市暴雨成灾,老校园内一片汪洋,上面水库又决了口,洪水猛泻,围墙多处被冲垮,学校紧急组织抢险队。我是其中一员,参加抢救生活物资和教学器材,从土楼中冒着触电危险把女同学背到安全地带。正在这时,我听到校广播站通知,要大家快去抢救成老坐的汽车。原来成老得知大水冲了校园,执意乘车到现场视察,车到校园,水已积到一米多深,而且水流湍急,成老坐的轿车有连车带人被冲走的危险。听到广播,我们急忙赶到成老坐车旁,三十多人硬是把车抬到了安全处。成老和司机都十分动情地感谢我们,我们反倒不好意思。
1981年,我任西北地勘局213大队党委副书记,到北京参加二机部召开的调资大会,我住在和平里三局招待所,离成其瑾居所不远。她是成老的长女,是我山大同届同学,毕业后一直在二机部三局三所做技术工作。晚上,我到她家时,她正陪着儿子看电视,我俩虽不熟悉,但在大学里就认识,而且曾在一起学习、开会、讨论和同一饭厅就餐,现又都在核工业系统工作,有共同语言。见面后,她很热情,主动介绍家庭和工作状况。她爱人是留苏生,学辐射化学的,当时不在家,我无缘相识。接着,我又问候成老夫妇的起居和身体情况,她说成老两年前每早还能围绕中央党校散步一圈,这两年不行了。成老每周末将两个女儿和儿子三家接去聚会一次。我衷心祝愿成老、张老夫妇健康长寿!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学校对学习要求很严,学年考试,如果各门功课(也就四五门)都不及格,二话不说就勒令退学;如果有及格和不及格的,补考后主干课一门不及格就留级。原子核物理专业是1959年新设立的一门专业,学生先在物理系与其他专业的学生共同学习普通物理和四大力学,即理论力学、量子力学、热力学和电动力学。三年级开始学专业课,物理系原子核物理专业与化学系的放射化学专业合并成立物理二系,为了保密,通讯地址变成“济南市院前邮电局525信箱”。
理论力学考试题很难,系里把考试时间由两小时延长到三小时,把及格分数由60分降至50分,全年级200名学生只有136名及格,及格率仅占68%,我幸运地及格了!这个及格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直接涉及去留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正处三年困难时期,普遍挨饿,学生每月粮食定量最低时26斤,还要节约三斤,副食又差,缺乏油水,许多人得了水肿病,浑身浮肿,手指按腿,一按一个坑,许久不能平复,我饭量本来就大,成天吃不饱,首当其冲得了水肿病,心发慌,腿发软,冒虚汗,手打颤。多半学期,我只能勉强听课,无力上自习和做作业。系主任王承瑞教授找我谈话,建议我休学一年或转学中文。我当时在老校担任黑板报编辑组长,王主任可能知道我爱好文学,说可以联系直插中文系三年级。显然,他认为文科比理科好学,担心我考不及格留级甚至勒令退学,也是出于好意。我说:如果这是组织决定,我服从;如果是您个人出于关心对我的建议,我谢谢您,但不想休学也不想转学中文,我要参加考试,如果考不及格,或补考后仍不及格,听凭处理。主任同意我的意见,我便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地参加了考试。我心里也有点底,因为我一向学习比较用功,比较扎实,基础尚好,尤其上课精力集中,注意听讲,课堂消化率比较高,脑子也不算笨,理解力和记忆力都比较强。学年考试,我果然都及格了,顺利升入三年级。
我们班56名同学,其中48名是高考进来的,有8名分别来自安徽科学分院和山东科学分院,每院4名,他们都是在高二时被选拔到科学分院的,与我们同届。56名学生只毕业了31名,其他25名多数留级,少数被勒令退学。我深为惋惜,很同情他们,但我还是非常赞同从严治校,严师出高徒乃至理名言,也符合古今中外的教育规律。
成老德高望重,成就卓著,声名远扬,广为人知。现在全国多处树有他老人家的塑像,我见过三尊,其中之一是在吉林省长春市东北师范大学校园内。1989年夏天,我到吉林大学和东北师范大学选调应届毕业生,通过听介绍、看档案、个别谈话、开座谈会,优中选优,好中求精,选来八名高材生,其中六名硕士研究生,两名本科生,他们都迅速成长为建设威海校区的中坚力量。在选调他们时,住在东北师大招待所,有幸看到了成老戴着草帽、巍然屹立的全身塑像,底座上有陈云同志的题词,称赞成仿吾为无产阶级教育家。陈云同志是我党实事求是的典范,成老受此赞誉也是当之无愧。
岁月无情人有情,回想当年成老接见我们并合影留念的幸福时刻,看到已经作古却仍像在忙于运筹谋划的成老的塑像,我陷入深深的怀念之中,向成老塑像三鞠躬,久久不愿离去。
成老千古。